风中银杏

在这个城市标志性的街道背后有一条幽静的小巷。巷道的两旁依然矗立着上个世纪的平房。创建文明城市时，围墙被一水的刷上了砖灰色，幽静中就有了几分古朴。从巷口到巷尾，道路的两旁植着银杏树。
　　如今，银杏叶在秋风中瑟瑟舞动，一夜之后，又被染黄无数。明蓝的天空，金黄的叶片，幽静的巷道，像一张色彩清丽的风景明信片。当我站在巷口往里张望时，我该是画中人呢？还是只是一个局外人呢？
　　曾经伴着青春韶光站在树下，树上的叶片像一面面绣扇，惊艳玲珑，遮在青春脸前，眼角是欲说还休的青涩风情。
　　那时，我正为着班上一个忧郁冷漠而又多才的男孩子魂不守舍。可当时，班上有好几个女孩已经大胆地流露着爱意，下了课，会围在他的身边研究宋词，而宋词中的风月相思正是她们要表达给他听的啊。谁都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因为一点点的矜持，或者是需要自己在任何时候都能全身而退的一点点自私，所以，我，站在远处。
　　当时他是班长，我是团宣传委员。班上每月一期板报，一般他负责文字我负责插图。每次出板报前都有简单的交流，我先构图，他编排文字，风格清新，倒也深得班主任的欣赏。十月庆国庆的板报在系里得了好评，老班也禁不住的夸我们是珠联璧合。他老人家的话正中我心怀，但偷眼斜觑他，却一脸的冷漠，让我的心好一阵落寞。十一月时，板报的主题是要为校园文化月服务，可以自由发挥。站在空落落的教室后面，抬头看着巨幅黑板，黑漆漆的颜色像他冷漠的脸把我压得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如何构图，我没了头绪，乱了分寸。
　　踩上桌子，我抬高自己的角度，想着可以掌控这个毫无生气的黑板。随手一挥，画出了连绵的群山，像安静的教室里我清晰起伏的呼吸。山顶平台上站着一个女孩，是一个纤细的背影，长长的裙裾在山风中飞舞，头上是一顶凉帽，她的双手掩着帽檐，帽上的缎带在风中飘逸如蝶。缎带是女孩的点睛之笔，缎带要够长才漂亮。想着，尽我所能探开手臂画出去……我忘了还踩在桌子上。当我意识到时，我已经在做自由落体运动了。
　　那次惊险以后，他总不动声色地出现在了我的身边。去老班那里领了任务时，出门是他刚离去的背影；因为贪睡，当伴着上课铃声的最后一个绝望音符跨进楼道时，看到的是站在教室门前，班长大人秉公执法的身影；甚至到图书馆借书时，为着该借阅哪本而取舍犹豫时，他也适时地站到了我的身后。看着我疑惑的眼神，他淡淡地说着：怕了你有意外！我满脸羞赧，当然那一脸酡红里有一分浅浅尴尬九分深深甜蜜。
　　自习室上晚自习时，当我抬起头来，发现他已坐在了我的对面。一双黑亮地眼眸，闪闪的看着我。然后，他低下头，在练习纸上写了几个字，推送到我的面前，上面写着：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是啊！班上的女同学有好久不再围着他了。她们都在议论他越来越自以为是狂妄不近人情。而只有我知道他是个体贴温情的男生。恋爱是什么，难道就是要和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守住那么多甜蜜的秘密吗？那时就为了一个秘密，盼着学校停电，当一刹那学校陷入黑暗，随之整个校园都浸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叹息声时，我的心却要高兴的呐喊甜蜜的发狂。我知道学校门口向右拐五十米处，他在等我。趁室友忙作一团燃烛取亮时，我闪身出了门，飞快的冲下二楼，跑过飘逸着菊花清香的操场，在半明半昧的星空下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来了！”
　　“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由分说，他抓起了我的手。耳边有呼呼的风声扫过，他牵着我跑过杂乱的人群密集的车流，最后在这条安静的小巷前停住了脚步，两排整齐挺拔的银杏树，站在洒着油黄灯光的路灯下，金黄的叶片在灯光的照映下像透明的绣扇，站在枝头轻盈摇曳，夜风中那一棵棵静默的树因而竟变得风情万种。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平息着刚才奔跑后的气息，跟着他向小巷深处漫步，遇到一棵树，便抽离我的手，然后再交到他的掌心，被他重重的一握，然后再抽离，然后再被他牵紧……当走到巷尾时，他抱住树干用力摇起来，漫天的树叶像展翼的蝴蝶，纷纷飞离枝头。它们像夜的精灵，忽闪着柔嫩的羽翅，在路灯光晕的虚拟舞台上，窸簌歌唱，轻姿曼舞。不一会，脚下就像铺了一条地毯，周边空气中缭绕着银杏的清香，我的发上他的肩头也似栖息了许多的蝴蝶。我们看着彼此大笑，当我伸手为他拿掉肩头的那枚落叶时，被他轻轻拥在怀里。没了第一次从桌子上掉到他怀里时的惊慌失措，我把自己安静得交到他怀里，觉得身心轻灵得像还在冉冉舞动的银杏叶。
　　银杏叶打着旋，滑落到我的脚下，我捡起来，举在阳光下，细细的脉络向四周辐射，叶片边缘是优美圆润的弧线。这就是教科书中最为神奇的“活化石”，在2亿5千万年的时间长河里，浴火不死，自在永恒。它穿透了岁月的迷雾，把岁月的沧桑演化为一轮轮细腻的纹理，恒守青春不老的姿态站在人类梦想的风景线上。但当它被赋予一种美丽脆弱情感时，却飞不过短短一千五百公里的空间距离。它枯萎在从这个城市辗转到北京的路上。
　　我把叶片举在脸前，还是觉得像一面绣扇，还是有那么多欲说还休的惆怅遮也遮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