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

秋天快要结束的时候，罗城还是一个人，坐在阳台的藤椅上，静静地等待着。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只是固执的无法理喻。
　　连续几天的小雨终于停了下来。外面的天空很阴霾，时常有大片鸟群飞过。仰望远方。泪水淡淡地落下。他就哭了起来。
　　天空晴朗的时候。喜欢爬山。习惯一个人，带上食物，在山林中坐上一整天。周围大雾弥漫。谁也看不见谁。
　　为了一个人，在这城市里等待了七年，熟悉她每一个角落。感觉自己孤独的存留，仅仅是因为等待的本身没有结果，所以愿意慢慢无期地等待。
　　最后一次去岳麓山是一个清晨。沿着高亢的石阶慢慢地向上攀登。阳光很暖，只是停留的时间太短，在大雾中缓缓消淡。然后再也无法看见。
　　起风的时候，天空很美。云雾在山间缠绕。飘来摇去。最后将整座山林淹没。留不下任何痕迹，只听到泪水滴落的声音。
　　曾经有人告诉他，如果一个人哭，说明他心中还有爱，还有感动，还没有死……
　　遇见安安是在一次结婚的酒会上。新娘是某某商业集团的女经理。五年前，她曾经对他说，她会永远等他，直到他走出阴影。五年后，她又告诉他，她实在是太累了，再也等不下去了。所以她选择了结婚。
　　她从内堂走出的时候，看见了他。她朝他淡淡地笑。他突然有些动情。因为他看到了她眼角上细碎的皱纹向两鬓蔓延。在混浊的灯光下，不是太深，但很明显。
　　他想，五年的等待足以让一个女人呈现沧桑。
　　大家都开始喝酒，整杯整杯地喝酒。一般来说，一个人高兴的时候很想喝酒。可以庆祝。一个人难过的时候也想喝酒。能够遗忘。罗城却不想喝酒，心中平淡得出奇。甚至分不清自己需要开心还是流泪。等待的残酷让他失去知觉。
　　安安是一个留美女子。消瘦的颜面，干练地微笑，感性的眼神。足以成为任何一个男人追捧的对象。她天生就是众人谈论的焦点。这次回国不仅仅是为了朋友的婚礼，还有更多的计划。
　　她看见他的时候，他坐在一个寂寞的角落，安静地品酒。她舒了口气，面带微笑，坐到他身旁。他抬起头看了看她。她取下他的眼镜，问他，陪我喝酒好吗？
　　他碰了碰她的酒杯。暖暖地微笑。然后一口气把杯中的红酒喝下。
　　她的眼神呆滞了一会儿。又开始笑。
　　他问她，你会想我吗？
　　她摇头。他们继续喝酒。
　　他喝了很多的烈酒，胸口像火一样灼烧，但是他心中却异常的平静。面带微笑。泪水就流了下来。
　　你不戴眼镜的样子更好看。她柔软的说话，脸上微微红艳。
　　是吗？他看了看她，又继续喝酒。
　　她很久没有说话。覆在他怀中喃喃地说话，你带我回家好吗？
　　你醉了。但是我愿意。
　　然后她真的醉了。他把她带回了家。
　　第二天她在他房间里面打哭大闹。屋子里的东西被甩了一地。
　　他并没有阻止她。静静地站在门口。保持沉默。
　　直到她失去力气才开始问他，昨晚我就睡在这里？
　　他点头。
　　你有没有……
　　他摇头。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我不想你被别的男人带走。他很认真。
　　这也算理由？她笑了。泪水还没干她就笑了。
　　你的家很美。青山环抱。她说。
　　春天来临的时候更美。天空晴朗。会看到满山遍野的花朵和大片的鸟群。
　　你一个人住？她轻轻地问他。
　　一个人住。他点头。然后他们就恋爱了。整整一个月，什么也不做。相互相亲。形影不离。
　　突然有一天，他们做公交车去南郊公园。他告诉她，他喜欢公交车，可以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户看到城市的繁华。
　　她靠在他的肩上。她相信他。
　　你想过会爱上一个人吗？她问他。
　　没有。他注视着窗外。眼神忧郁而缠绵。
　　有时候，我希望你爱上的不是我。
　　可我不那么想。一个人只有为了爱情才能心甘情愿。
　　呵呵！也许我想得太多了。
　　是啊！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无法控制的，就像我们的相遇一样。命中注定。所以不要让自己坚持，也不要在乎结果。他只是有些感叹，话语就多了起来。
　　晚上。她在电话中大哭。她说，她心中一片混乱，越来越难以承受世俗的牵制。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安慰她。
　　城，你说流泪代表爱情吗？
　　也许吧！他笑。他并不想让她陷入情网。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
　　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他平静的说话。遇见你之前我想过要离开这个城市，可是现在我不想走了。我会一直留在这里。
　　她也笑了。但是心中更多惆怅。
　　……
　　又过了两个月，他们还能开心的在一起。许多相同的喜好让他们难以割舍。很多事情都留在心里。从不诉说。渐渐淡忘。
　　情人节的晚上，安安离开了他。他找遍了整个城市仍旧一无所获。他知道她走了，永远也不会回来，可是他还想留在这里。继续等待。
　　一个月以后，安安打电话过来。
　　她说，城。我在纽约……然后就说不出话来。
　　在那边还好吗？我想你。
　　安安在电话的另一头大声地叫唤，罗城。你不要逃避了，我上次回国只是为了报复。
　　……
　　你还记得七年之前的美美吗？她是我姐姐。
　　记得。永远都记得。
　　那你为什么要害死她？
　　我也不想。只是不愿让她离开。
　　我恨你……所以故意和你在一起，然后离开。
　　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已经明白所有的良辰美景，都是一场幻觉。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安安不觉地动荡起来。
　　他淡淡地说话，从你取下我眼镜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我在劫难逃。因为我看到你眉心的痣，和美美一模一样。
　　为什么不揭发我？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
　　我只是想爱你。我心甘情愿。他很认真。
　　你罪有应得。你不是人……我害死了我姐姐！
　　是啊！罪有应得。他沉默了好久，然后继续说话，安。你会想我吗？
　　……
　　安安挂掉电话大声的哭了起来。她知道这一辈子也忘不了他。她爱他
　　春天结束的时候他给安安写信。
　　他说，安。春天来了。我看到了漫山遍野的杜鹃，异常的灿烂。好想和你一起去岳麓山，可是没有机会了，那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你要相信我，我是爱你的。也许等到明年花开的时候，你就会看我花朵般的笑容。
　　安。我舍不得你，一个人离开。
　　城躺在阳台的浴缸里，温水慢慢地淹没他的身子。天空中有大片鸟群飞过。手腕间，鲜红的液体汹涌而出。阳光洒进来，他就笑。他想，我是那么的热爱春天，热爱在春天里死去。如果我死了安安一定会伤心的。他心中如此的甜美。然后他就哭了。
　　慢慢地。温水淹没了他的全部，他看到了璀璨盛开的杜鹃花瓣。向天外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