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是透明的

那是一个六月的下午，萧萧还是和以前一样在看着夕阳落下。她是一个很乖的、安静的、明净的大眼睛女孩。她很喜欢看夕阳。
　　从医学院毕业以后，萧萧就在这家医院上班。她是门诊的小护士，每天她都是用笑送走吊水的病人。人们常说她是个上帝边上的天使，因为天使是博爱众生的。
　　没有什么理由的，萧萧第一眼看见了何澹就爱上了他。萧萧是一直默默的做自己的事，像颗宝珠藏在了匣子里，只有不经意间打开才会现出异样的美。
　　何澹是内科医生，是个文静内向的男生。和萧萧一样的是：他也喜欢在工作一天以后去看夕阳。
　　何澹与萧萧都在医院最高的天台上，当风吹起解开的长发，萧萧觉得这是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也在这。
　　第二天，萧萧有事去找内科主任，忽然发现何澹的桌上有幅素描，“他会画画？”萧萧好奇地拿起来仔细地端详：一位身着白裙的女孩，看着夕阳，飞起的长发，轻柔而细腻地抚弄着她洁白的面庞。“这是我！”萧萧差点叫了出来。“你喜欢送给你。”萧萧猛然一惊，发现何澹站在自己背后，“随便弄的。”他笑笑。萧萧满脸通红，低头说了谢谢就走了。
　　把画拿到了宿舍，萧萧呆呆地看着这副画，没有想到，我看夕阳时的眼神是那么的忧郁。
　　以后的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同样去看夕阳，同样是两个人，同样是没有人开口说话。
　　终于到了周末，何澹还是很早就上了天台，看见了萧萧上来了，他迎上来对萧萧说：“今天我有个同学聚会，都是有朋友相陪的。这儿我不熟，唯一和你说话多一些，我们又是校友……”他不说了，有些期盼地望着萧萧。“你想请我么？”萧萧笑着说。何澹很欣慰地笑了。萧萧觉得他笑起来也像个天使。
　　晚上，萧萧发现何澹的同学真的好多，现在是分布在全省的各大医院，都是个个青春靓丽。他们看见了萧萧，都很惊讶却友好地打个招呼，“哦！Angel！”
　　从那天以后，何澹有几次邀萧萧，但是他与她却很少说话。往往是打个电话，然后去公园前的那家快餐店，萧萧跟在他的身后，像一个紧紧跟随的暗淡的影。吃完了，散步回医院。如果天气还好，偶然也会找到一处的街边的长椅，看来往的行人和过往的车辆。周而复始。
　　深深的夜里对着水房的镜子练习，何澹，你喜欢我吗？你知道我很喜欢你吗？问出去，是一片沉寂。镜子里的面孔，有着自我讥诮的笑容。记忆中只有一次，他侧着身子问，Angel，在你的眼里，什么是爱？
　　日子一如既往。圣诞节来临。萧萧穿着黑色的紧身毛衣，一个坠满亮片的紧身牛仔裤，扎了个很健康活力的马尾辫，对着镜子笑了笑。一路上从宿舍到门诊大厅，好多好多的人的惊异的目光尾随着，她只是微笑。套上了护士服，依然微笑的工作。中午的时候，萧萧收到了一束鲜红欲滴的玫瑰。这是她的哥哥的朋友送来的。那是一个看着萧萧长大，同时也是等着萧萧长大的人。
　　晚上，萧萧和何澹来到了那家快餐店，人真多！“我们去吃便当，好么？”那一天的他一反往常的样子，开朗健谈。但是是因为要了点酒。那是萧萧第一次接触酒精。因为辛辣，大声地咳嗽。何澹举着杯子说，萧萧，圣诞应该和最爱的人一起过。我很高兴我可以和你在一起。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萧萧，我希望以后的圣诞夜你可以找到自己的爱情，可以不要在这个时候，你陪着我，我陪着你。
　　将何澹拖回了宿舍。替他洗了脸，盖好了被子，坐在床边看着这个醉酒的男人。伸出手来摸摸他滚烫的脸。迷迷糊糊的他突然一把拉住她，扯向自己的怀里，反身把萧萧压在了身下，火热的嘴唇几乎溶化了萧萧的所有意识。“Angel，你知道我有多么想爱你么？”一把推开他，萧萧冲了出去。
　　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刚才，萧萧的头撕扯地疼。沿着墙走了几步已经支撑不住，吐得一塌糊涂。身体靠着墙滑下去，抬眼只看到一角的沉沉的黑幕，风声在耳边穿梭，间杂不知何处的欢呼与祈祷。萧萧用双手紧紧抱住自己。黑暗冰冷的墙角，行人匆匆，却没有一个人会为她停留。在这盛大的繁茂之夜，萧萧觉察出胸腔里的破洞，是羞耻在其中汩汩流动。
　　第二天，萧萧依旧上天台看夕阳。何澹早就在那似的。他转身向萧萧走来，他的手朝他伸来，萧萧的心几乎快跳不动了。浑身的血液那时全涌上大脑，瞪大眼睛看着他。
　　牵手是恋爱的仪式。一只手叠在另一只，掌心的纹路摩挲纠缠，渐渐的烙上对方的印记的萧萧所知的也是唯一想拥有的最为缠绵悱恻的过程。
　　他的手朝萧萧伸过来，虽然艰难，但总算一点一点地伸出来。萧萧的双手在身畔簌簌发抖，使劲地握着，紧得几乎已经将指甲掐进了手心。何澹，有一天的记忆也是好的。在我最美最好的时候，我爱的人，他也愿意和我谈一次恋爱。可他的手，终于还是停在了半路。像枝头盛放的花，因靠近太多攀折的手而战栗，却因不过一阵忽来的凉风，撒了一地……
　　以后的日子里，何澹与萧萧还是看夕阳，不同的是，他们不再是一起，而是一个上来时，另一个就会笑笑下楼去。
　　又到了世界换装的时候了，看着窗外，已是处处绿色。萧条已然不见，新的气息又重新生成。
　　萧萧依然是Angel，可爱，美丽。下了班以后，萧萧来到了那家快餐店边的小公园，游连在春色之中。忽然，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挺秀的，俏拔的男人。身边还有一个女孩，一袭白衣，长长的轻柔的发丝抚弄着她的细腻的、白皙的脸，恬静的面庞上有着甜甜的笑，可是那双眼睛却一动不动。虽然忧郁，但是似乎温柔地凝视着眼前这个满脸怜惜的人。
　　萧萧站在那棵一开满桃花的树后，望着眼前这对幸福的男女，那个女孩的身形竟然与自己是那么相似。风在她的身旁吹过，吹落了一地花雨。
　　久久立在风里，目送着他们来到了那家快餐店。临窗的何澹扶那女孩坐下，然后慢慢撕开汉堡，一点点送到女孩微微张开的口中，那么慢，那么温柔。这一幕成了快餐店的一道风景。温馨，亲切，甜蜜。
　　萧萧转身离去，为什么玻璃是透明的？这也如同人的心情，没有办法隐藏，只有看的真切才可以见到真正的感情。
　　回到宿舍，萧萧看到了何澹的一封信：我一直在找她，我深爱的女孩，她是个天使，和你一样的Angel。可是她的男友走了，她遇到的车祸，看不见了。只是知道她来到这里。我终于找到她了！对你，我只能说真的好抱歉！对不起！
　　坐在床上，萧萧哼起了歌，慢慢地撕碎了他的信。也将泪水与记忆一起撕掉。
　　青春是一张没有底片的照片，是一副一副现实的画系。只能珍藏，无法冲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