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激情

生活中有些事，不论岁月如何沧桑变化，总会在一些措手不及，无可预知的时刻，隐约地出现在记忆中，刻骨而痛。　
　　十年前，刚从大学毕业，因为年轻，总有些气盛，工作上的不如意使我对未来有一种迷茫。单位通知我去长沙培训一个月，也好，至少可以摆脱眼前的阴霾。几个小时的车程，终于放下行李落脚到培训部指定的一个小型招待所，茫然四顾，异地他乡，陌生的楼，陌生的风，陌生的楼前的花。这一个月是我期盼的一个月，也将是我孤独的一个月。　
　　每天早早地到培训班报到，下课了，又早早地回到招待所，安然等待夜的降临。一周过去了，对楼前盛开的花已不再陌生。走过路过，闻着花香，我能默念出它们的名字，一天傍晚，当我数着池塘中的荷，抬眼望见对面楼里的灯火阑珊，隐隐的音乐像风筝一样牵扯着我的心。于是我游进了这片灯火阑珊，游时了音乐与人群的中心。　
　　记得那首歌就叫“哭砂”：　
　　你是我最痛苦的等待，　
　　让我欢喜又害怕未来。　
　　你最爱说你是一颗尘埃，　
　　偶尔会不经意地飘落我眼里。　
　　朦胧的灯光旋转。在一个男孩的怀里，音乐跟着旋转，我也轻轻跟着旋转，红色，紫色，绿色的灯光变幻出无数种心情，我的脸，我的衣裙，也被各色的灯映成了红色，紫色，绿色。这时的我，忘了工作，忘了培训班，任由心情在“哭砂”里游泳。每曲开始，总有男孩飘到我面前，然后他把手伸给我，我也把手伸给他，然后都把自己交给音乐旋转。我从不管他们是谁，但从一样淡淡的烟草味，及相同质料的服装我知道始终是一个人，可我只是个过客，淡然而忧郁的心使我不愿抬起头望他。一曲又一曲。　
　　离散场的时间还有一刻钟，我站起身。打算离开。一片阴影罩了过来，抬起头，看见了一个阳光灿烂而干净的笑容。是他，始终和我一起舞动时间的男孩。　
　　“要走了吗？”一个属于男性的磁性的声音。　
　　“是啊，不愿等到曲终人散，那会让人寂寞的。”他看着我。　
　　我走出灯火阑珊时，感觉到他跟在我身后，但我没有回头，其时那时很想回头，告诉他：陪我走，不管你是谁？但我没说，上楼时，我沉默地挥挥手，不知道他是否还在？　
　　第二天是周末，培训班不上课，坐在床上拿着地图正盘算着怎么游遍这个城市。而同房的室友，也喋喋不休地为我介绍着，有点心烦。敲门声，打开门，是他，阳光灿烂而干净的笑，心也似漏掉了一拍，我在期待他吗？　
　　“想去哪里？”好听的磁性的声音。　
　　我把地图向他扬了扬，笑笑：“哪里都想去。”　
　　“那还等什么？”两股旋风旋出的小屋。　
　　十年后的我还依然记得那天的阳光，阳光里的清香。　
　　马王堆女尸静静地躺在地底的水晶棺里，千人万人居高临下府瞰着她。这会是她想要的命运吗？她也曾美丽，也曾是个躲在树后手拈青梅嗅的少女，差涩的面容有着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也曾是个独上高楼，望断天涯，等待丈夫归来的少妇，曾经富贵，也是过眼烟云。千年后，她静静地，静静地，没有等到心爱的丈夫，却等来了无数陌生人投在她赤裸的身体上的目光。　
　　身边的男孩拍拍我的手，我很想紧紧地抓住他，告诉他：我宁可化为尘土，只要世上有一人记得我。但我没说。　
　　岳麓山在那天的阳光里显得格外纯净。已是初秋时节，向上的山坡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枫，如血。偶尔一片枫叶还会调皮地落在你的肩上，脸上，等你轻轻拂下，男孩帮我拂落发上的枫，我冲他一笑，他定了定神，拉起了我的手，他的手心是微微冒汗，传着湿热。我很想让他一直握着，可我的脑海里出现了培训班，出现了我要回去的地方，于是我悄悄地，不自然地收回了手。后来的岳麓山上，他一直默默地走在我身边，再没牵手。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我喜欢和你牵手的感觉，那么温暖。但我没说。　
　　一个月结束，要离开了。分别前是个雨夜，雨打湿了地面，也打湿了我的心，一把淡淡的碎花伞下，他搂着我，把手心放进我的风衣口袋，默默无语地走在清冷的街上，我很想对他说：有你的培伴，真好，我想和你一直这样走下去。但我没说。　
　　从天堂回到现实，认识了和我一起工作的另一个男孩，没有风雨，没有浪涛，顺其自然地走上我红毯的那一端。然后是孩子的出世，尿布，奶粉，夫妻间越来越长久的无话，孩子的成长，学画，学小提琴。陪着在阳光里为儿子提画板，提琴盒，阳光洒在肩上，细细碎碎的，让人眩目得总要想起点什么，记忆里却是一片空白。直到十年后的一天。　
　　也是个周末，我和一个女孩儿相约，到家附近的娱乐场跳舞。女孩子的年龄正是十年前我的年龄。也是朦胧的灯光，我坐在一旁静静地看她舞在音乐里，好像欣赏着十年前的我，忽然发觉和她一起跳舞的男孩儿总是同一个人，高高帅帅的，一曲终了，男孩的眼光总要追随着她。散了，我和那女孩走在如影的街灯里，女孩的灿然，女孩的笑，都快把街灯震落了。第二天，一个朋友到访，欣欣然地做饭，欣欣然地喝酒，欣欣然地筹划着晚上的知心话。酒醉到一半时，电话响了，是那女孩儿。快乐的声音里有一种请求：陪我再去一次，好吗？我想再见到他。我回头望了望朋友，她会心地点点头。晚上华灯初上时又如约到了老地方，男孩儿没来。看得出女孩的失落，她频频地望向大门口，终于，那个高高帅帅的男孩出现了，她的愁眉舒展了，她奔向他，我们看到了舞在音乐与灯光里面的一对年轻人，那么地珠联璧合，特别是当粉色的光追着她时，那粉红的笑容，粉红的衣裙令我突生一种感动，一种对于青春的美的感动，十年前的我是否也这样感动过别人呢？终了，我们走出大门，女孩走在男孩儿的旁边，我和朋友紧随其后，女孩扯了扯男孩的衣袖，轻轻而略带羞涩地问：陪我走走，好吗？男孩点点头。女孩兴奋地挽住了男孩儿的臂弯，还不忘回过头来向我眨眨眼。我站在街灯里，看着两个相携远去的背影。心里突然地空落了，我意识到我的一生错过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可错过了什么？我不知道。　
　　几个月过去了，女孩成了男孩的知心爱人。　
　　一次和网友聊天，谈起“激情”的话题，他问我：生命中有过激情吗？我淡淡地一笑：我已忘了什么是激情。他发过来一首小诗给我：　
　　想笑的时候就放声大笑，　
　　想哭的时候就哭个淋漓酣畅，　
　　想醉的时候就醉个一塌糊涂，　
　　想登山就找那最高的山顶，　
　　听松海林涛，敞开胸膛，任山风吹拂　
　　想看海，就到那惊涛卷雪的岸边　
　　任海水将你打翻　
　　喜欢一个姑娘　
　　就狠狠地把她拥在怀里，狠狠地亲她，吻她　
　　无需她同意，无需她点头　
　　直接对她说：嫁给我，　
　　然后拉她上礼堂。　
　　看着屏幕上闪动的句子，一块石头在暗夜里“当“地一声投在心湖里，十年后的今天我终于明白:我错过了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