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儿

我的花开了，是一株二月兰。
　　那天和朋友一起去公园，春寒未消，那里人迹尚少，雨后的土地润湿着，又松又软，枯叶下面微微发绿的，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了。这里去年就生着一大片让我迷醉的金鸡菊，它们盛开的时候，几乎让我屏息，那座小小的土丘上，满眼都是一片娇黄，在五月温暖的空气散发着清爽的香气，那黄色一直蔓延到一块小丘的那一面，撒满了那条小河的岸边。轻轻地走在这花海里，仿佛走在了一个童话的世界里，我连赞叹都发不出。只在那一片美丽面前沉醉与震惊。那时就想，采它们的种子吧，我会把它们种在案头的花盆里，虽没有这一片花海的壮观，但一定会有一朵小花的娇艳与楚楚可怜。
　　我果然这样做了，同时还采了金盏菊和波斯菊的种子，可是，要播种的时候，却找不到了。
　　但我知道金鸡菊是宿根的，二月兰这时候也早已发芽了。所以我们又寻到了这里。于是办公室的窗台上有了两盆看上去像草一样的东西。
　　同事笑我们——这的确是不太寻常的吧？两个不太年轻的女人煞有介事地费劲弄两盆草来种上——它们美好的名字没有人知道，而且二月兰和金鸡菊的确跟草一样容易养，撒上之后就再也不用管，它们自会一年年长起来，尤其是二月兰，它根本就是草。但我并不介意种的是什么的，那点泥土里我摁进一颗豆或哪天开出一根狗尾巴花我也一样地欣喜，我只知道那里面孕育着一点生命，我甚至不加看顾也会萌发，生长，开花，结籽。
　　如现在，二月兰就在二月里的第一天开放了。浅浅的蓝紫色花瓣，伶伶然立于小小的盆中，带点孤芳自赏的气质。但我知道成片的二月兰的样子，泼洒在林间，有着开到天涯的气势。这案头的小小的一株也会把花儿开到四月，四月过后，我的金鸡菊又该开着花儿向我微笑了。
　　无数美好娇艳的花儿，我只会在它们面前伫足，凝神，但我不养它们，我不能给它们提供最适宜的环境，我要的，不是看到它们的萎谢，我只想看到一个生命，在那里长出来。
　　所以，如果哪天看到我的盆里长着一棵苦菜，一定不要奇怪。
　　很可惜我的天地只剩下这一棵苦菜的地方，但我总记得原来属于我的一块小院落，我常常在放学之后在那里以做功课为名消磨掉一个又一个下午。有很多东西让我注意到。清明前后，角落里会有几棵蒲公英，发芽了，长花苞了，每天我都会看望它一下，看到它花苞一点点露出一丝丝黄色，直至在一个早晨里怒放，毫不犹豫地气势几乎能让我听到它叮叮地打开花瓣的声音。醒目的黄色如夜空中的星星。在学了《二六七号牢房》后，想当然地以为它一定如那里面提到的“雏菊”一个模样，现在知道，果然是差不多的。
　　开黄花的还有墙根下匍匐在地上的“野草莓”，现在我知道它叫“蛇莓”，只喜欢在阴凉的地方，花儿谢了会有红红的小果，尝起来有点甜甜的味道，它的花儿与果一直会让我看到十月，而它的蔓，四季都在，即使雪下，也只是那样懒懒地躺着的样子，面色凝然。
　　还有一种细细的白花，只有十几厘米的高度，却也有精致的如绢纱的花瓣。
　　其实，最热闹的时候就是四五月间。一场小雨以后，会突然看到一片板结的地皮被顶了起来，那下面就会是一大撮嫩黄的尚未舒展的幼芽，不过是一些草儿罢了，至今还想着那时对照学习过的课文《种子的力》的时候的心情。晴日里纷飞了好久的榆钱儿这时候也在雨水的润湿下发芽儿了，细若针尖的根努力地扎在地下，却顶起大大的榆钱来，一幅不慎便要栽倒的样子，但只觉得需一小段时间，眼前便忽然有了一小片榆树。
　　即便是枣树旁那个石桌的下面，也有一些荠菜大喇喇地花着细碎的白花。
　　“簌簌衣襟落枣花”，那是苏轼的意境，可我那时也靠着石桌，嗅着枣花的馥馥香气，用铅笔一个个碾着落在本子上的花儿呢！
　　这里是归我管的，我喜欢的不是一个洁净的小院，也不是修葺整齐的花圃，我只要这里到处长满了生命。
　　所以，我才看到这些有名字的没名字的花，这些未经世故的花儿。看到它们一样争先恐后地开放。
　　我的天地真的很小，但我知道，我的天地之外，所有的花儿也正在泼泼洒洒地开起来,不可遏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