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老人

一位退休老师傅跟一个熟人打招呼，说他到儿子家洗澡去了，儿子家有热水器（那人并未追问他为什么要到儿子家去洗澡？）。我一看那老师傅手里果然提着一个装有湿衣服的塑料袋。这是什么年月了，洗个澡还要到儿子那边去？儿子那边有热水器，为什么老子这边反而没得热水器呢？一种对老人的怜悯油然而生。
　　——题记
　　
　　每当乘公车，见到那些拿着红本本（免费乘车证）的战战兢兢的老人小心翼翼地上车，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人老了可怜哟。令人费解的是老人们磨磨蹭蹭摸出来的那个红本本，竟然清一色地用白色的小塑料袋裹着，没有例外，好像谁规定了一样。
　　这在当下被“誉”为“白色垃圾”，成为环境污染一大公害的塑料袋，老人们却把它当成宝贝。用它来保护对他们来说堪称最最重要的证件。你看见哪个青年人用塑料袋装钱？你看见过哪个有钱的人用它装文件？老人们的这种“共识”为他们的可怜平添几分凄凉。
　　老人如果没遭到白眼，便长吁了一口气，但还是理不直气不壮地站着，好像做错了什么。倘是有谁为老人让个座，那老人定会千恩万谢、受宠若惊。
　　每到发放退休金的日子，老人就会在邮局排起长长的队伍，在这个和谐的城市形成一道固定的风景线。上班的人，谁等着这两个钱哟。又不是过了哪一天就不能领了，老人们排队的耐心让人心酸。
　　过年退休金提前发放成了电视新闻。老年人在电视镜头下千恩万谢，说是感谢谁谁云云。记者问那谢恩的奶奶每月拿多少退休金，老人说600多元。抵不上被她感谢的人饭桌上的一瓶酒哟。提前发放让她如此感激，如果多发她一点，她不要下跪了？
　　无论是酷热难当的夏日，还是寒风凛冽的严冬，我们常能看到超市的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那队列中一定不会有青年人，绝对是清一色的老人，他们排队是为的购买超市的一个便宜或“优惠”……
　　也许正是看好老人的这种爱便宜的心理，骗子们盯上的往往也是老人。就经常有老人被骗去数万元的报道。而在这些骗局中，让人心酸的也许还不是老人省吃俭用的几万几万块钱，而是骗子那低劣与可笑的调包之类骗术。什么把所有的钱取出来用钱包着放在家里几天不去打开就会消灾除难；什么换外币、分财物之类。老人们没钱，想占点便宜，观念又跟不上形势，反应迟钝、愚昧等弱点被刻划无余。当年也曾叱咤风云的老人哟，老与经济的原因会使你们的智力也随之退化吗？
　　那些准骗子自然也不会放过老人那点积蓄与退休金，于是也纷纷出招，他们往往只须略施小计，就可让老人们轻易上钩：
　　免费听保健课是骗老人钱的典型案例。骗子们穿着白大褂，以给老人免费量血压，或心脏检查等，骗取老人信任，然后让他们花掉比去医院正规检查高几倍几十倍几百倍的钱，买他们推销的名不副实的非但没有任何疗效，绝大多数还有副作用的“医疗器械”、“保健品”与“药品”。
　　我的一位邻居奶奶，退休多年，因儿女都搞得不好，一家生活十分窘迫。这次好不容易加了点工资，她就因去听了一次课，将全部补发的工资还倒加了两百元，凑齐两千元为生病的儿子买了一盒“红景天”。到过云南的人都知道红景天是治高原反应的，两三元一两，她花了两千元。问题是即算是真货，这红景天与他儿子的那病也毫无干系哟。
　　还有最大的一个骗老人钱的地方，就是那些庙宇。可怜很多老人的退休金都丢进了“功德箱”。那木菩萨要花钱吗？当然不是，要花钱的是那些活菩萨哟。老人们为什么老到连自己都不信却把希望寄托到木头身上的地步了呢？
　　老人在其它地方被骗，电视台还可以帮帮他们曝曝光什么的，被庙里骗了，人们就爱莫能助，因为信仰自由，这是老人的“信仰”。他们出这钱出得心甘情愿。
　　每当看到电视中老人做的广告，我就感到悲哀。“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还有哪里哪里也好了，然后就说是吃了某某药。那药有鬼效！但老人说那药有效。老人本是最恨假话的，为什么他们又说了呢？因为厂家给了他几盒药。不一定老人就真要那药，可老人喜欢药哟，因为人老了确实需要药，也确有些药帮了老人的忙，况且，他们希望药能让他们消灾祛痛，延年益寿呀。为了这点利益，老人不惜丢掉原则、言不由衷、为虎作伥，误导、欺骗其他老人。
　　请老人打广告的费用与请名人的费用相差是天壤之别，名人是天价，老人只需几盒药。老人贱哟。可老人没法哟，老人除了这个机会能有点意外收入，一年到头手中的财富除了像他们的时日一样一天天减少，哪还有进呢？还不是每个老人都有这机遇呢？尤其是最近一个广告，十来个老人为了那几盒免费的药一个个十分卖力地弯腰弓背、作揖打拱，口里还要齐声朗诵、念念有词，生怕厂家对他们的表现不满意：“衍年骨精！……”我都想替他们大哭一场，他们的子女见他们的父母、爷爷奶奶为了这几盒药如此作贱自己难道不心酸吗？
　　广告夸大其词宣传其效果，本是国家明令禁止的。但老人们以他们的“肢体语言”为这些不法商贩作宣传。这些老人能做腹背运动是事实，但绝不是“衍年骨精”的作用。因为这药才出来，还在做广告，它的疗效不至于有这么快，除非它是将老人的关节卸下来，装上弹子。
　　为了身体，有的是想活久点，有的是害怕生病，便坚持锻炼。他们当然没条件去健身房，他们有条件碰上离公园近的在公园，没条件的在屋檐下，打着不规范的、完成任务式的太极拳；一个什么新的保健操流行了，往往就会吸引一部分老人，那些怪怪的音乐往往很可笑……但老人练了，这一天就安心了，觉得对得住自己而没白过了……
　　老年人已多年没添置新衣了，过年也不添置，他们还穿着他们当年工作时穿的中山装，即算是西装也是化纤的为多。他们不嫌衣服的式样过时，坚信没必要添置新衣服，穿不烂是他们的着衣标准。是哟，谁能穿烂一套化纤衣服呢？这样，老人就显得与这个高速发达的社会格格不入而到处碍人的眼。更要命的是，老人身上有一股老人气，那是他们肺部由于新陈代谢缓慢而释放出来的气味，另外与他们不舍得液化气不常洗澡（要到儿子家去洗澡）也不无关系。
　　早一向湖南都市频道报道长沙湘江的河堤上有一些擦鞋女“改行”在为老人们搞“按摩”，电视连续几天播了一些老人出10元钱按摩的镜头，镜头曝光了一些“老色鬼”在按摩女身上乱摸，说是不堪入目云云，说真话，那些镜头也确是不堪入目。不过我想，青年人去嫖娼的镜头我们是没见过，动作不是一样吗，难道老人们的就不同些？但是电视台不曝青年人的光，我们经常看一些公安抓嫖娼的镜头，嫖客与婊子的脸上都打了“马赛克”，现在社会讲法了，就连小偷都“保护”，都打马赛克，生怕他们去行窃的时候被人认出，那为什么对老人就非得曝露无遗呢？早几天，湘潭也报道了雨湖旁边有人推销“炮王（春药）”，20元钱12粒云云，还说那附近90%的老人服过……这样，其实对那附近吃壮阳药的老人的批评已经够了，可电视中还是有老人服钱买药的镜头……这些老人也有家庭的，我想象不出他们的家人看到会给他们的老年生活带来怎样的影响？社会为什么能包容其他人，对老年人就这么无情呢？
　　老人的这些行为，社会舆论都认为是丑。但我认为即使是丑，也不是这些具体的老人的丑，而是整个老人乃至整个人类的丑。因为这些老人既然老了还有这种需要，那么所有的人老了也同样会有这种需要，那又何丑之有呢？只是我们现在曝了这些老人的光，没曝其他老人与不老的人的光而已。全世界的人在电视莹屏上脱光衣服都丑。
　　可怜老人们心有余而力不足，又也没条件满足自己，还得不到社会的理解。为什么青年人可以在大街上拥抱、接吻，老年人买几粒药丸回去试试都不行呢？现在的老年人年轻的时候曾受到那样的性禁忌，老了还只有“克制”、“压抑”一条路，他们的一生就几乎只能是约束自己，他们可怜哟。
　　有的老人，无依少靠，不得不住在养老院。有的有儿有女，也住养老院。还有的儿女对他们还不错，而且反对他们住养老院，他们也还是执意要住。老人是害怕惹人嫌哟。当年养儿女的时候他们谁不是一身屎一身尿的，可他们从来来嫌过他们，他们养儿女，难道是为了最终有个有可能嫌他们的人吗？
　　然而，这还是些境遇还有个一般的老人。如遇上真病，又无力进医院；遇上儿女不孝顺、啃老，或被赶出家门，甚至挨骂挨打……那老人就更造孽了。
　　老年人之所以如此可怜，一是他们确是弱势群体这一事实，再又便是老人自己老虚心了，觉得这个世界有自己不多，没自己不少而生发自卑与没了自信。
　　也是，青年人有个什么不顺心的日子，心里头总还有个希望，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会时来运转，可老人呢？他们的将来只有越越来坏哟。人再可怜都不可怕，可怕的就是没了希望！
　　本来，这世界对老年人来说，还有一个惟一的安慰，那就是所有的人都会老。可现在世道变了，现在的年轻人只要勤奋就会积蓄充足的钱养老，他们老后至少在钱的问题上不会这么捉襟见肘与可怜哟。况且，他们的观念也不同了，会享受着呢。所以，老人可怜到连这点最后的安慰也似乎不成立了。
　　看着这些老人，我虽然比他们也好不到哪去，可忍不住要不只一次地发誓：我即使再老，也情愿走路也决不拿老年证乘车；即使饿三天，也不去排队领退休金；超市的东西即使不要钱，我也决不去排队。我他妈的一定要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