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看尽繁华

繁华如梦，什么是梦呢，是万紫千红，是金碧辉煌，是落花流水，还是春华秋实？呵，不是，不是，都不是，那应是我们转身的瞬间匆匆而过的那缕清风，那应是我们登上高山时荡在心怀的白云，那应是在袅袅的炊烟中我们相对的笑容！
　　我不知用什么能够永久的留住亲人们的笑容，尤其是面对奶奶那满是皱纹的容颜。她咧嘴一笑，向着阳光，像一朵开在岁月风尘中的黑菊花，迎着秋风抖落最后的霜华。她把这种最动人的笑容呈给后辈人，把寂寞留给自己，有谁知道，这笑容的背后隐藏着多少对于繁华尘世的眷恋？
　　过年回家，我又看到她等在村口的那棵老树下。
　　老树虽老，可春天到来的时候，也垂下万条绿绦，在明媚的春光中，舞一曲春的恋歌，在粗壮的枝丫间还有很多鸟窝儿，夕阳中的万鸟归巢格外壮观，鸟儿的金色翅膀，在绿叶的罅隙和柔美的光亮之间燃起火一般的梦想，火便是你，火便是我，就像人生原该这般热烈喧哗！
　　风吹起她的白发，遮住她浑浊的眼睛，瘦小的身子靠着老树，看到我，她笑着举起枯柴般的手，阳光暖暖的定格她的笑容，直到这笑容燃亮爸爸刚刚挂起的红灯笼，红艳明亮的传达着对我的思念，传达着对生活永久的爱。
　　她一边冲着我笑，一边手指着屋里对妈妈说，“看，孩子来了，还不快出来，快出来啊。”
　　两个老女人站在我和女儿的身边，妈妈一手抱起了女儿，在女儿满是纯真的笑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女儿笑得咯咯的，而奶奶却故意慢下了脚步，看到她们亲昵的样子，无所适从的搓着手，佝偻的腰身，仰着脸，对我说，“你看奶奶都老了，老了吆！”
　　我安慰她说，“不老，不老，才八十岁，算卦的不是说您能活到一百岁嘛。”
　　也不知她听到没有，只看到她笑着摇头，笑容很真切，但很僵硬，难道人老了，连笑容都是僵的吗？我把手伸过去，想抓住她的手，她却猛地缩回去，还没等我说话，她就说，“奶奶的手像钢锉，锉疼了你，不能摸啊！”
　　可不，她的手上长满了紫斑，手指也不能完全的张开，手面上像脱水的树皮，指尖裂开口子迎接最后的风干。
　　她问我，“你的楼房可好，你的工作可好？”
　　我搂着到处乱跑的女儿说，“好，工作好，宽敞的办公室；楼房好几间呢，非常明亮，站在楼上什么风景都能看到。”
　　我的声音很大，恐怕她听不到，她还真没有点头，我又冲着她，张开嘴大声说了一遍，看到我张嘴，这次她点了头。
　　女儿花蝴蝶般穿梭在老树下，她望着我们这对快乐的母女，深陷的眼窝里露出许多的艳羡，她像孩子一样席地而坐，嘴唇自然的向两边抿着，两腮的皱纹像水上的涟漪，一次次的漾开内心的幸福。
　　女儿突然停住了脚步，说，“妈妈，我要给老奶奶说说我的学校。”
　　我说，“好啊。”
　　小女孩把花瓣一样鲜嫩的嘴唇凑在奶奶的耳边，女儿说着，奶奶笑着。我想，这是我看到最为动人的图画了，还有比这更让人感动的场面吗？我对妈妈说，“你看她们俩！”
　　妈说，“呀，你懂什么，近来你奶奶什么也听不到了，不要和她说了，孩子白费劲的，人老了，都这样。”
　　女儿说得这样兴奋，奶奶听得这样入神，怎么会什么也听不见，我冲着她大喊，“奶奶，奶奶。”
　　她只怔怔的望着我，不回应也不点头。
　　妈妈又说，“近来你奶奶总盼着来人，盼着你姑，盼着我和你爸陪他，可谁有空？干不完的活，做不完的衣裳！唉，你奶奶前天还说，她做梦总梦到你死去的爷爷来喊他，让她快走，快走，这不，这两天非要让你姑和你爸陪她，他们不来，她就寻死上吊的，吓唬我们，我们来了，她就会像孩子一样傻笑，你也看到了，就这个样子，我也不知她怎么了，怎么脾气和孩子一样，也打雷也下雨的。”
　　奶奶真的老了，说不定哪一天真要和我们作别，分别和相聚本没有定数，谁也挡不住我们闭起双眼，将不再乎大地的春华秋实，将不再梦到繁花似锦，将看不到我们彼此的笑容，生死轮回本是平常的事情，但面对亲人的离别，我们曾经留下多少遗憾，泪水和笑容一样让我们无法留住永恒的爱，那么我们该留住些什么？
　　在静好的岁月中，我问自己，“远离亲人，你是否准备好了；面对风一般过往的岁月，你是否准备好了？”
　　我不知道，不知道啊。红英缤纷，黄叶满地，在无数的春天和秋天之后，我期盼我的丰盈，我将踏踏实实的站在生养我的亲人面前，站在生养我的大地上，使出我最勇敢的力量，来搀扶这最为赢弱的人，一起看尽璀璨的星辰，一起看尽如梦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