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落的康乃馨》

母亲节又到了，我对母亲说，我给你买一束康乃馨。母亲说，不用了，只要你们能回家陪我就行了。但我和妹妹依然坚持要买，似乎只有康乃馨能够代表心中最伟大的母爱。
　　我们买了花，走过花店时，迎面被一个风风火火的十来岁男孩撞到，妹妹嘴里说了一句，“没长眼吗，小孩儿？”
　　那男孩满脸是土，汗水正从额头上向下淌，他用很脏的手去抹抹汗水，立刻他的脸就成花的了，挤挤眼睛，想说话，又好像害怕什么，嘴唇动了动，一裂，露出两颗黄牙，妹妹笑了，“呀，这孩子真丑！
　　我则一下子认出了他，他原是我的学生，虽然我是教幼儿园的，而且过了五六年，但我还是能够认出他，他太特别了，他是园里接的第一个弱智儿童，爸爸妈妈离婚了，谁也不要孩子，孩子现在跟着他奶奶过，谁也不知，他的弱智是天生的，还是因家庭不和导致的，只是听说，他的妈妈曾时县里有名的美人，爸爸也很有钱。他就分在我的班，当时园长特别强调要看好他，不要惹事生非。
　　我喊，“小张张”。
　　他回过头竟然憨憨的笑，“徐老师，你好！”
　　呵，她竟能想起我是谁，“为什么到这里来，还这样傻跑？”
　　“徐老师，这不怨我，你看是他们”。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一群男孩正向他追来。
　　“他们总欺负我，拿着铁棍打我。”
　　说着，那群男孩已经走进了，他们举起铁棍，全然不顾我的存在。
　　“放下，都给我放下！”我大喝一声。
　　男孩们一起说，“你管得着么，你又不是他妈，他妈早死了”。
　　小张张哭了起来，这个弱智男孩竟然还有眼泪，而且泪水这样真实，他咧开大嘴，全然不顾任何人的存在，大声地哭，哭声震天，引来了很多过路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弱智，只有我，我是他的老师，我的心抖得生疼。
　　“谁说他没妈，我就是他妈，谁敢再欺负他，我就找他的家长”。说出这样的话，我连自己都感到震惊。
　　男孩们面面相歔，不一会儿就走散了。
　　小张张依然在哭泣，就像一枚漂泊在风雨中的树叶，任凭如何挣扎，也难逃飘零的命运，我轻轻的将我的手放在了他的头上，他竟然将整个身体向我倒来。
　　大街上，我拥抱了这个哭泣的弱智男孩。　五月的骄阳照着他的脸，他呈现出一种火热的红。
　　我问他，奶奶呢。他说，奶奶，这两天感冒了，在家躺着。
　　我说，我能去看看你奶奶吗？
　　他说，好啊，说着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妹妹说，这孩子真不可思议。其实我早在几年前就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
　　我买了些包子，拿着那些鲜艳欲滴的康乃馨，小张张在前面使劲的敲一扇木门，
　　“奶奶，快开门，我老师来了。”
　　咯吱——，木门开了，走出来一个花白头发，满脸皱纹，但很和蔼的老太太，她的小脚一点一点地很有意思。她看到我们来，显然很高兴，她用手指在水盆里抿了水，在她并不浓密的头发上梳理着：她的笑容让她脸上的皱纹撑开，而眼角和额头的皱纹加密了，刀刻的一般，让她的眼睛显得干涩沧桑。红颜的老去竟是这样的，我的心里惊呼了起来。
　　我把小张张的手放到她的手上，不料我的手也被她紧紧地抓住，
　　“这孩子苦啊，他妈一次都没有来看她，他不认识他妈，他妈也不认识他，我那狠心的儿子就更不用说了，唉......”她怅怅的叹气，有几根白发飘我的眼前，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眼泪，也许眼泪早已流干。
　　我把包子和花一起放在桌子上，小张张吃完了包子，突然盯着那黄色的康乃馨一眼都不眨，我问，“张张，你喜欢这花吗？”
　　“喜欢。”他不加思索的回答。
　　我把花插在他桌上玻璃瓶里，瓶子里装了水。脱离母体的康乃馨因为水的滋养，越发得水灵。
　　“老师，花在我家会凋落的。”张张大嚷着。
　　奶奶脸上的肌肉抽动着，眼神惨惨的，“不会的，好张张　，花在咱家也会活的。”
　　这老人，这小屋，这孩子，这旧的桌子，和那花瓶里康乃馨，在眼前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不知什么时候，我已被妹妹拉到了街上，刺眼的阳光照得我泪流满面，到家时，妈妈问我，你哭了？为什么？
　　我说，为那掉落的康乃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