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长廊的漫步与凝眸

——解读苏首飞99行情诗《想你的日子我的城市哭个不停》
　　
　　花般迷香，血般秾丽，疼痛的颜色。如是一朵花，你究竟有多大的魅力？如是一个梦，你究竟离我们有多远？为什么苦苦追寻而不得？却又要给我们以诱惑，以生之希望，以爱的萌芽，却又弃我们孤苦于尘世。——题记

　　苏首飞的99行情诗《想你的日子我的城市哭个不停》，是一封最美的人间情书，一阙泣血的灵魂心语，一次激越的情感涨潮，一段断人心肠的情殇，绚美而柔婉，晶莹而明丽，缠绵而纯真，汹涌而缱绻，源自寻梦人苏首飞生命的真声。

　　平面的大意解剖

　　作者在原诗中启（题记）：“XX，你好！我找你找了好久，我的泪奔跑了几世纪，只为把你寻觅／久远的期待，只为等到一朵花开在我的寂寞”。而改后的诗歌第一行是：“我的幻想未老。一朵花开始在我的文字里绽放着美丽。是红”。想必诗人写诗的初衷应是写给一朵花的，可能是源于梦想，也可能透露着一小部分现实。“红”代表明艳，既可理解为一朵花的名字，也可理解为作者心中的暖色追求。

　　全诗分九节。
　　第一节写的是诗人与一朵花的相遇相识：“一朵花开始在我的文字里绽放着美丽。是红／红艳欲滴，血的颜色。一朵花读懂我文字的疼痛。你几句言语／就抵达我内心的脆弱。”并很快被这朵红花的芬芳袭击了自己的软肋，而这份爱应是同时照耀了两人的光亮的，两人一见倾情，相互欣赏：“遇上你的花开，遇上你的芬芳”。诗人很快沉迷，罹患思念，成了黑夜河流里一尾失眠的鱼，正如诗人所说过的，“希望寻找美丽的网，寻找幸福的死亡”，去与幻觉中的那朵红花相会。
　　第二节诗人处于矛盾中，曾以为“自己心静如水情淡如云”，现在冷静地想一想，发现自己的情感不知不觉中已长得如叶葳蕤，而那朵花并未与他同醉同坠。所以发出一声自言自语的询问：“你不来，所有的春红，随水漂流／一条岁月的河流会把一朵花带到哪儿？哪儿才是他的家？”旁观者也只能一声长叹：一个多情的惜花人！
　　第三节展现了一个物质社会的对抗者：“我用一万年的努力，跨出双脚，是否能跨过世俗深深的鸿沟／走进你，也走进我自己。”这是最能透露现实的天光的，诗人与红花之间有着世俗的难以跨越的鸿沟，诗人希望能走进一朵红花的世界，也走进自己真实的内心世界，希望做一回真实的自己，所以“一直奋力飞啊飞”想飞到她的身边，一同看云听水。诗人明白这朵红花应该也是深恋着他的，知道她也愿“等候我的列车抵达，抵达你空空的驿站”。从第三节的最后一小节的诗中可看出，诗人一直在努力，在与命运不屈地抗争，想称出这世间“现实与理想，物欲与情欲，物质与精神，何者为重”，从这里可以理解诗人笔下的红花可能是一种理想，一种精神至高境界，诗人为追求自己的精神净地而与世俗勇敢抗争着，甚至怒吼着：“世俗的天平能称出什么呢？能称出什么？”。他让我们在这个物欲横流、理想主义式微的时代懂得什么是精神的力量，什么是灵魂的充实。
　　第四节，诗人只是想与梦中的她“一同欢笑或哭泣，告诉彼此忧伤的秘密”。可是诗人燃烧的激情与青春却被失望踏了空：“等到月儿西沉花儿落尽。空等候”，如果是作为爱情诗来理解的话，诗人求的在水一方的佳人不是仅仅要那妩媚、秀美与温柔，而更是求一份心灵的共通，求一个用心来换的爱人，求一个寻找千万个世纪的知已。
　　第五节，诗人一个人独自漂泊在他人的城市，对红花的痴恋到了现实与幻境不分的地步：“我的幻觉里飘飞而来你朵朵芬芳。每走一步我都深情地呼唤你的名字／呼唤你的名字在我的心野降临的朵朵梦的飘忽，朵朵轻柔，朵朵红花”　，现实与梦呓的交叠，由幻觉到幻觉中的触觉到幻觉中的视觉，一层层按照自己的愿望递进，这种层进关系也是作者自身的心理活动，疑真疑幻，刻画自己的苦心痴情，可见诗人在世俗人眼里已经走出很远了。处于现代文明的嘈杂包围中，现代人不能言说的郁闷与苦痛以及最大的失落感便是人类原始的美好情感的走失。而首飞这样一个激情如火的诗人，在暄闹的城市里，靠着情感慰藉和取暖，他希望有一朵花开满自己荒芜的心野，然而被紧接而来的绝望窒息得无法呼吸：“抬头看看，城市的上空昏暗。没你的城市／阳光离得很远了，绝望压城而来，盖着心／／我听到了自己艰难的呼吸。排山倒海”，一个痴傻的人在现实的城市作着幻想的梦，幻想红尘之外的自己遇上红尘之外洁净若莲的她。一边是繁华聒噪的属于别人的暄闹，一边是追寻极致之美的纯净爱情。
　　第六节，诗人与红花最初相遇的幸福的甜蜜已转为被如霜月光冰冻的伤口，不忍碰触。诗人在生活的漂泊中一直寂寞地奔走，四处寻找，在每一瓣花蕊，在每一片绿叶，在深远的秋天，在金黄的稻田深处，在清冷的雪花上，寻找了一季又一季，终于遇上了她，因为逢之的不易，所以希望与她不离不弃，相伴相随，这一最美好的圆满爱情其实也是人人渴而求之的。
　　第七节回忆两人的相遇，一场雨说来就来了，一朵花说开就开了，一场幸福的相遇，“梦呓遗漏”，天机泄露，这也注定了是一场劫难，缘与劫本在一线之间，“我在这个夏天注定遇到一场雨，就像我和一朵花的邂逅／冥冥中注定的。我们谁也来不及躲避。躲不及的暴风雨／躲不及的幸福和劫难。”夏天多暴雨，诗人心灵的天空也经受了烈日般炽热情感的燃烧和暴雨的无情摧击，这里的暴风雨是矛盾多重性的，作者既渴望在自己平淡枯泛的生命中来一场暴风雨，生命与情感的暴风雨，一次可把自己推上波峰浪尖的强烈的激流；又希望这场暴风雨能冲刷一切污泥浊流，一切铜臭物欲；同时也怕这场暴风雨是一场席卷自己的劫难。对于诗人来说，让他经受思念覆顶之灾的是她，让他吮吸爱情如蜜的也是她！她是他的幸福，是他灵魂的安放之所，是他想象中流淌着奶与蜜的神奇的应许之地，也是他此生里不可抗拒的劫难之神！此时为表达内心之情，万物皆为诗人所用：“窗外雨自屋檐倾泻，打自我们的内心倾泻”。
　　第八节，悲伤的结局也注定不可避免。诗中一直闪现的背景意象是雨，诗人在雨中奔走，一直的流浪是为了寻找心灵的归宿，幻想淋湿了，她的幻影却永不浇灭，一直在漂漂浮浮，这个时候来看诗人，真是世间第一大情痴，直追宝玉。别人温暖的灯光之外的“我”一直在雨中摇晃，风中飘摇着一个瘦瘦的影子，一片薄薄瘦瘦的树叶，没有人收留“我”。想起张爱玲那首“大的黄叶子往下掉，它经过淡青的天……下来到水门汀上，要去吻它的影子”。难道这片树叶也是要去吻它的影子么？叹，“惜花心事终何用”，只剩“一寸柔情一寸灰”！
　　第九节，全诗最后一节，全篇“张”到极致，至此全盘崩溃。不管是作者还是读者。只听到一遍“雨倾倒，泪倾倒”的声音。连敲打键盘写下这首诗的时候，泪都打湿了键盘，“在没有你，没有你的日子里，我的城市哭个不停／雨淋淋。记忆湿漉漉。”“一场雨哭过了一场雨又哭着来／泪水敲打着泪水，重重叠叠。”连雨都为诗人哭泣！全篇在找寻千万个世纪终于找到的欣喜中起启，在雨泪倾倒交加中完结，言尽意长味永而情也难尽！

　　彰显的艺术特色

　　读这首长诗，似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情感长廊，再冷静地回过头，作一次整体地印象把握，笔者感受到几个最凸显的艺术特色。
　　一是情感抒发直露而优雅。不迟疑、不回头、一泻千里的岩浆喷发式，磅礴而感伤。情感之河已无法堵截，泛滥成灾了。诗中的“燃烧”“热烈”“盛开”等词表现了诗人那难以控制的炽烈的真挚情感。情到激烈时总会难免带着燃烧的痕迹的，所发如电光石火，情感的波澜时而低沉时而高越，跌荡起伏而有致。有些句子更是大胆直露：“听听你睡着均匀的鼻息，嗅嗅你的暗香飘动。诵诵你的窈窕，你的婀娜。触摸你的丰腴，你的颤栗”，可谓是思无邪，乐而不淫，道情思而发乎自然。思妇怀人，吉士求爱，这都是人之常情，恋至极愿长相守，似乎我们又看到了一部现代诗经正在上演，诗中唯美主义和浪漫主义倾向非常突出。我们可以看到诗人那泣血的宣誓：“呼声似盛开的映山红泣血，漫山遍野。似洪水奔涌／奔赴你的城。我势不可挡的呼声，漫过你的城市，漫过你的日子　”，虽然我们只能通过诗人的情感来晤会这朵红花，但不可否定这朵红花确实写得缥缈而富有诗意，诗人似乎更多的是神会，以不断闪现的幻觉、自言自语的痴态表现着内心的期盼与焦渴。尤其“启”和最后一节最触人心痛，让人读之心软泪热，情味永长而激烈。读者从他诗中必可读到他的声容愁乐，感到他在我们的心口上沉吟咏唱，有如心跳撞击，直露但却优雅，读之，诉情声若闻。宋代诗评家朱弁论诗“贵在自然”，谓：“古今胜语皆自肺腑中流出”，如“拘挛补缀而露斧凿痕迹者，不可与之论自然之妙也”。全诗一明一暗两条线索，明线是一朵红花，而内线则是诗人的情感，对一朵红花的痴恋，红花就是如向日葵般的诗人眼中心中随之而流转的太阳，这首长诗可以说是诗人用情感而串起如玑般语词的一副长长的珠琏。
　　二是音节上复沓吟咏。诗中频频出现的意象：泪、花、芬芳、雨。雨是当时之景，经常下雨的季节，诗人遇到一朵红花，感觉到了她的芬芳，正因被她的芬芳所盅惑，求而不得，使他在雨这一特定的触景生情的情境中以泪来折射心灵之光。一朵反复出现的红花，是一种在作者心中始终专一的意象，在作者寂寥的心野中幻化成种种，在心海里，在梦境中，在现实生活中反复浮现，而不断出现的泪则是他自身情感在诗中的映照，各种各样的泪表达着各种姿态的情绪，可能读者会认为诗中很多地方存在重复的现象，但我认为是他采用这种复沓的形式，以表现内心对她的不绝吟咏与思念。诗中意象的反复和大量叠词的运用，让读者有不断叩击心门之感，正如榕树下“民间的忧伤”社团编辑路人秋羽很到位的评论：“诗是感情和景物不断在心底里抚摸、敲击、升腾、吟诵的产物。”
　　三是语言声色兼具。一首诗中有几处灵动的句子，也可自赏，可是当一整篇佳句令人目不暇接，就有点让人恨造化弄人，给他才华太多，给我辈太竭，殊为不平之叹。“丹青不是无情笔，写到纤腰已断魂”，诗中妙句连连，令人容动心殇，整体感觉诗句清艳：清纯如水，艳丽若花。他的诗已成诗坛上一个晶莹明丽的信号，一种回归语言文字典雅清新的回声。在现在这个多元化的时代，纯静的汉语言文学也不可避免地遭遇了劫难，被外语化，被一些网络词汇化，污染至深。现在很多现代诗都不能诵读，万分拗口，故作高深，作所谓成熟、隐晦、高蹈之态，忘记了语言表达人类感情，用来沟通心灵本身的使命，把本来最美的汉语言文字破坏得不堪卒读，诗歌诗歌，诗就是用来吟诵歌咏的。在中国当前现代诗的主流大都强调着所谓的理性和深度，所以很多诗人们都故作深沉了，所写的诗歌高深莫测得很，所以就不得不陷入困境，哀叹：写诗的人比读诗的人还多。而首飞的诗歌，却反而行之，他的诗歌是靠着他的文化修养和他深厚的文字功底，靠着他特有的敏锐感悟，靠他强烈的情感支撑，靠他丰富的生活经验和现世遭遇，做到充分地表达自己的内心，正如他所说的“只为心灵而歌唱”。在华语诗坛，这是我看到的第二首九十九行情诗，第一首99行情诗也是他的《今夜，我是你窗外乖乖睡着的露珠》，这是值得纪念的。苏首飞诗歌所具有的语言美感，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是对母语的灵活巧妙运用，对汉语言文字所特有的美感的维护，并创造更为美丽的、新颖的、清新的修辞，特别注重文字的形体美、音乐美和意境美，创造并形成他自己所特有的语言文字风格。诗人首飞一直坚守最美的母语表达，为回归并创造最具美丽的更流畅的语言文本而一直在不懈地努力。宋代诗评家严羽将诗形象地描绘为“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的象”，要求诗歌要清澈而深远，空灵而瑰美。美丽的文字是应该可以用来诵读、倾听、养眼的，首飞诗的美学效应很大程度上需要通过吟诵而获得一种符咒似的魅力（绝不仅仅是阅读），在吟诵中品味诗的品质、风神、精致和妩媚，透过绚丽柔婉的文字去为诗人缠绵悱恻的情感把脉。当然由于此诗是“情涌而一挥而就”，有的句子还是略显铺张浅泛，还可再精益求精，不过到此已实属不易。
　　四是寓意的多重性。在长诗看似洁净的诗行，单纯的抒情后隐藏着更为复杂的感情，在诗歌里看似纯关乎爱情，但诗中那种时而迷惘时而充满希望，我更愿如此理解：追逐这朵红花可寓寻求理想之光。总之不同的读者会有不同的解读。正如当代著名诗评家谢冕所言：“好的艺术是诗人与读者的共同创造，它们总是期待着欣赏者对于作品的加入。它们把自身未完成的开放式的存在付与欣赏者，此即属于可谓‘未完成美学’的范畴”。这可跟作者的身世联系起来，童年的不幸，妈妈的另嫁他乡，最疼他的奶奶、爷爷的相继去世，爸爸也跟他一样居无定所地流浪，六年父子未相见。长大、远去读书，毕业，进城，工作。在城市里看到很多来自农村纯洁的男男女女，大多都迷失了自我，很多人开始在城市走失了自己精心培育的感情和自己最初的高尚纯洁的理想。所以诗人最后唯有对这幻想之爱情与理想痛哭，相信作者不会灭失掉心灵的理想之光的，那是照亮生命前行的灯火，相信诗人将继续努力寻找并为之而与现实抗争和奋斗。

　　从长诗可看出，作者是一个细腻象丝，纯情若水，多愁似雾，敏感比电，激情如火的诗人。首飞的这首长诗是一首流淌着的歌，一首流淌着生命与激情之美的歌。只是，笔者写至此也真想抚笔洒泪清唱一曲：“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红楼梦》十二支曲之一——《枉凝眉》）。也或许一个是红花，一个是清风，纵使清风有情来拂花，也终究只落得“红花遇清风，聚散更离别，回首伤情处，正是情太切……”。
　　借用歌德的话：“理论是灰色的，唯有生命之树长青”，我也想说的是：“理论是灰色的，唯有生命至情培植之诗歌之树长青”。笔者草就此章，此“灰色”之评论可能有渎此至情至美之诗，肢解至此，望作者和读者能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