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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稿费单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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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20 10:40: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前两天,朋友收到一张150元钱的稿费单。他是一个才思敏捷,风趣幽默,有情有义的人,经常在各级各类报刊上发表文章,很有人缘,在小城也是颇有名气的。为了庆祝新年的第一份收获,朋友当即决定邀我们哥几个去老地方喝两盎。
  这是一个很有风味的小吃店,特色菜就是油焖大虾。小店生意很好,谈笑声此起彼伏,我们寻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了下来。小店里阵阵呛人的辣味夹杂着油虾的酥香扑鼻而来,突然就觉得有点饿。
  火锅很快端上来,一大盆金灿灿的大虾,拌着红艳艳的辣椒,用石蜡温着,一碟碟的调味菜围成了一个圈。那黄中透白的虾,裹着厚厚一层明亮的红油,是那么的鲜嫩诱人,进餐的欲望就如同火焰一样“腾”地一下子蹿了起来。我们两手并用,慢慢咀嚼,细细品味。麻辣味儿很重,不一会儿,每个人都开始唏嘘不止。胃肠中也随之涌起一股热流,随着味蕾的活跃,我们的思维和气氛也迅速地活跃起来。
  我们都夸朋友有才气,讲义气,够哥们,然后就一个挨一个地给他敬酒。朋友今天的气色很好,因为高兴,每个人敬的酒他都很豪爽地喝下去。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人自醉。我们开始无所顾忌地发牢骚。时而感慨现行体制的弊端,时而抨击社会的丑恶现象,慢慢地我们的谈话就集中在那个男人间亘古不变的女人话题身上。哥几个各自说着自己的审美观点,排着自己心仪的女子。这样的时候,女人就是男人炫耀的资本。俗话说,食、色,性也。人生得意之时,如果是鱼和熊掌两者兼得,也不枉今夜之良辰美景了。
  我静静地注视着朋友。都说才子风流,风流才子。但凡会吟诗作赋的多是花前月下,喜好美女,并为其折腰之人。但是朋友是稳重洒脱的,他的工作和生活作风向来是非常严谨的,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花边新闻。如果说他真是个性情中人,那么他就一定是个隐忍而含蓄,外表沉静而内心世界异常丰富的人了。这种隐忍是很有魅力的,想必他这样俊逸的一个人一定会有许多人为之倾慕吧,他的心中也一定纠缠着一段解不开的情结吧。想到这儿,我不禁哑然失笑,为自己这无端生出的猜测。
  酒至深处,醉意朦胧。一锅油焖大虾已经见底了,于是吩咐服务小姐加石蜡,添开水,调佐料,下配菜。酒能解愁,更能结愁。真是借酒消愁愁更愁啊。酒后有的人胡言乱语,有的人滋事,有的人伤感,有的人哭泣。朋友就是哪种酒后特爱伤感的人。
  随着酒瓶渐渐见底,他开始变得沉默了,眼神也开始虚幻起来,话也有一搭没一搭的。我知道他一定是想他爱人了。这是圈内人都知道的公开的秘密。嫂嫂脱产到北京学习,夫妻分居已经两年多了,她好久都没和家里联系了。朋友一个人在家既带孩子还要操持家务,有时耐不住冷清,就这儿一顿那儿一顿地凑合着。嫂嫂的职位和级别要比朋友高一些,但是两人都是心高气傲,不肯低头服输的人。我知道他心里苦,却帮不了他。
  酒足饭饱时,店里的顾客已渐稀疏了,朋友已经醉得很深了,我们决定回家去。因为我年轻,体格好,大家一致托咐我把朋友送回家。
  朋友家住四楼,高高的石阶,我半扶半托着他,一步三摇晃地,好不容易捱到门前找钥匙开门,朋友已经忍不住了,“哇”得一声全吐在我身上。我忍着刺鼻的酒糟味,费力地把他扶到沙发上,然后开始清理污物,并打来热水帮他擦洗。
  吐过之后朋友感觉轻松多了,他斜歪在沙发上,开始喃喃自语:“我好……想……她,我是……爱她……的,她怎么就……这么……狠心……不……回来……看我……呢?”游丝般的伤感,没头没脑地砸过来,我的心猛地一紧。那是一种为自己所尊敬的人在遭遇挫折,脆弱得不堪一击时的一种无言的心痛。
  我知道,酒兴奋了他的神经末梢,也触动了他深藏的自我,此时他一定那么强烈地想听到她的声音,一定想对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排遣和发泄胸中积结的郁闷,一定想让自己最亲爱的人来共同分享他的点滴快乐和忧伤,哪怕仅仅只是一声无端的责备和争吵。于是我鼓励他,“给嫂嫂打个电话吧,她会明白你的。”
  人在进行某个选择的时候,其实他内心里早已决定了自己的态度,只是想借助外界的力量来坚定这种选择并将其化为行动的力量。朋友慢慢地拿起了手机,拨出那串熟悉的号码,那一刻我看见他的手在微微发抖。我想他的内心一定是激动的,兴奋的,渴望的,也许还夹杂着一丝矛盾的不安吧。
  时针已指向深夜十一点半了,静寂的夜里,一串空洞而无所归依的忙音揪紧了我的心。朋友的脸上是一种不甘心的失望。
  “嫂嫂的习惯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喜欢把手机放在离身体很近的地方,这会儿她可能没听见,你再拨一遍吧,给自己一次机会。”  
  于是那个长长的拨号音再次响了起来,不同的是没等到再次出现忙音,朋友便毅然决然地挂断了。他的眉头紧皱着,失望、痛惜、怜悯、自责,复杂的表情在他脸上不断变幻。
  他一定深深失望了,一种想而不可得的落寞,一种被轻视后自我觉醒的深深痛惜,一种因为冲动的妥协而觉得受伤后产生的自责,紧紧地包围了他。
  我握着他的手,非常痛心地对他说:“你和嫂嫂就是个性太强,谁都不肯让谁,结果弄得苦不堪言,这是何苦呢?不要想多了,嫂嫂会来电话的,这么晚了,她早已睡下了,她一个人在外面也挺不容易的。这会儿也许是她忙不方便接,也有可能是不敢接,人的情绪有时是难以琢磨的。”
  朋友终于顺从地躺了下去,我如释重负地走下楼去。想起朋友的遭遇,我的心口就堵得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了。
  我在楼下徘徊了好久,回头望时,朋友屋里仍然灯光如织,亮如白昼。一阵夜风袭来,湿过的衣襟带着浓重的寒意,顿感周身透凉,禁不住打起寒颤来,浅浅的醉意也慢慢消融在这冰凉的夜里。
  沉思中,那明亮的灯光,连同朋友那绵长漂浮的思绪,让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恍惚中,好像觉得有一阵隐隐的电话铃声,悠悠地从高楼上飘下来,轻轻地敲碎了夜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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