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

这在北方常见而在南方罕见的红果，常常被南方的文人们灵感一动激情一涌地写进自已的诗文中。也许因为樱桃那动人的玲珑、欲滴的剔透而使人们在尚未品味时就迫不及待地描述着它的“形”了。其实，那果的甜酸与南方水果的甜腻相比，别有一番滋味，尽管南方人对酸意并不如北方人那么上瘾。当然，“形”是相比较的，在赞颂北方的同时也忘不了自已的南方，于是，在雨打芭蕉时，便有了那么一个珠联璧合的绝句脱口而出，“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细细品味，其无论形象、色彩、内蕴都那么天衣无缝地和谐，真绝。
　　我在写这篇散文时并不是因为刚吃了樱桃或面对樱桃而触景生情。我对樱桃也是知之甚少，也只是在十多年前出差到北方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才知道那种长着椭圆形叶子、开着白花的蔷薇科乔木就是樱桃树，结的红果叫樱桃的。时隔多年，那红色的记忆也变得朦胧依稀了。
　　按理我是没有资格去谈樱桃的。但那果的火红实在太有诱惑力，回味时由远而近，竟参悟出其与人生的某种契合。
　　除了为数不多的因公因私外出，我的生活领域完完全全被局限、困囿在这座南方的滨海小城里。避开咄咄逼人的现代摇滚，在很小的空间闹中取静去探究生命的成熟。坐在住宅的阳台环顾四周，东南北三面被高矗的楼房挡住了视线，只有西边在现阶段还有一片不小的空旷，那是个蔬菜基地，各种菜苗豆秧惹来蝶飞蜂舞，绿油油明亮亮地煞是好看。顺着绿色惬意地抬高视角，就可以面对那座葱茏的白鹤山了。那半山腰有个公园，一座古寺，几堆凌石和一大片松竹，有一股来自天地间的灵性。山风呼啸，那绿意如水般随波逐浪，那低飞的鸟儿如同水手，看得让人心潮逐浪。
　　这如画如诗的风景让人一直翻腾到落日的黄昏。这时的西边就渐渐不如其它方面那么明亮那么生动了，那山由彩色画变成了水墨画，每一个时辰如泼一道又一道的墨，越来越浓越来越黑，最终黑的无法分辨。而其它方面的万家灯火与我的住宅大同小异，况且窥视他人隐私也是不道德的。这时的视野便只能投向充满神奇的天空了。
　　好久没有这么悠闲这么专注地望天了。对樱桃朦胧但决不敢说对天也朦胧，毕竟我们每天都生活在天底下。星汉灿烂在不动声色地历数沧海桑田，对天我们只能用一种很崇敬很羡慕的目光去看待了，这目光从孩提起至今甚至到生命终结。记得儿时也望天而且望得是心驰神往，一群小伙伴从不同的家门冲出聚合在草地上如痴如醉地说星道月。东方苍龙西方白虎北方玄武南方朱雀把三恒二十八宿分割成不同的天象分野，而阴晴圆缺的月亮则如智者不断地演绎出无数天人相融相亲的故事。我们信以为真，对遥不可及的天穹生出无比瑰丽无比旖旎的向往，并以童真为本进入不同的角色，复述着美丽的传说。这美丽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而成为一种积淀。在相当长的时光里，我们忙忙碌碌、酒色微醺地行色匆匆，到了偶有得闲时，蓦然回首，早已远去了旧时光。
　　终究是过了三十奔四十的中年人了。已为人父决不可能如小儿一般稚趣童真的，尽管在心底还保留但已不在大庭广众之前显露了，因为人们对不同年龄有不同的评定标准和模式，少年老成让人感到是一种天真的不成熟，而老顽童则让人觉得是一种滑稽的天真了。于是，“偷学少年时”也只能是在别人不注意时的行为，也只变成一种范畴很小的放纵了。找一拨年龄相仿经历相似趣味相投的朋友，抛开世俗尘事的缠绕，寻个清幽去处去重温往昔的真纯。迭了纸船往山涧顺水一漂，便把心绪也流放去了远远的岁月；卧在草丛中吹着叶笛仿佛能听到历史的回声；有人摘来红红的野果，象过家家似地分“餐”；而袅袅的野炊烟火升华着人们的思维情绪，无忧无虑地嬉闹宛如孩童。其实，人在恒古的青山绿水面前谁的年龄不是如孩童般渺小。
　　可人与人相比较就有老中青少幼婴之分了。在周围众多的老少爷们中，我们这个年龄有一种很耐人寻味的解释，亦喜亦忧。一说法云中年人比起老年人缺乏经验缺乏从容，比起青年人又缺乏朝气缺乏激情；另一种说法则云中年人比起老年人富有朝气富有激情，比起青年人又富有经验富有从容。各持已见，这种尴尬如昼夜交替时的日月同辉，说不清是凌晨还是黄昏而让人无所适从。
　　谁不希望生命之树常青谁不希望青春之花不败，但岁月的年轮有增无减，三十岁的生日一年一年地远去，还能底气十足地把自已划入一个与年龄不相符的生命阶段吗？按自然规律和发展史讲，人过了三十就不好意思再赖在青年阵营里了，不管别人怎么抬举你也不管你自己如何不认账，但三十确实是一个非常的分界线，三十岁前要办理退团手续，三十岁未婚者称为“大龄青年”。尽管我也见过听过很多已过了四十甚至五十的文艺家、科学家、企业家、学问家仍风光依旧一成不变地被冠以“青年××家”称号。其实，这只在刚从十年动荡浩劫恢复过来时还有特殊意义，而在现今实在无意义可言了。别人在满足你的表面的虚荣同时也给你留下事与愿违的难堪。
　　年少有为固然可喜，但年长有为同样可贺。从心理、生理上讲，那年轻的主要特点又是什么呢？除了充沛的体力、活跃的情绪，很重要的就是有一种笑傲江湖的轻狂，而这轻狂则被社会被人们宽容理解甚至默许鼓励。如果中年人也这般轻狂又将如何呢？除了你自已不顾身份死活表白出青春不老的意思外，又有谁能象对待青年人那样去对待你呢？
　　于是，我在这时又想到了樱桃。那“樱桃好吃树难栽”的植物，其果实也有从小到大、从青到红的阶段。在其绿盈盈的青春季节是可以任人想象任人期待的，而一旦变红，就绝对是度过青春期之后的成熟了。樱桃如此，况乎人也。
　　我想：人生不必为青春形式的流失而自欺欺人的，也不必为取悦他人而对自已涂脂抹粉，要紧的是要有走向成熟的勇气和自信，不做作不矫饰，坦坦然然地正视年龄的增长，从从容容地去实现生命的价值。这样，就能在内蕴上理解青春永葆青春了。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在心态平稳和定位准确的情况下再来品味，绝对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收获，就能一下子觉出步入中年那种顺应自然的成熟与隽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