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的魂

问我是谁？你肯定不认识的。你从远方走来，来到这偏远的山区？你从城里走来，那得入乡随俗，得接受这里城里没有的一切———这样吧，先从接受我开始吧。
　　我就是一个远古的魂。你不要问我姓甚名谁，要知道的话，就当我姓远古名魂。我的样子？我是山乡的神话，是山乡的崇拜，是山乡的传说，即使你是外乡人，也会一不小心在路上碰上我，在你的梦里见到我，在人们的口头传中认识我的。你想和我聊天，好的，我把我故事说三两个给你听吧。
　　我是这山乡里的梦，你信吧。这山乡，人们的生活其实看来也没什么不好。人们安居乐业，个个有吃有住。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儿育女，过年拜神，生老病死?一切都符合自然的规律，顺应天道。但你也知道，这里没有城市的灯红酒绿，没有大片，没有迪士高，没有车来车往，甚至这里，电视都是很晚很晚才有的。人们的生活那么单调，于是人们会想到我，想到可以为这山乡带来谈资与内心感触的我。说很久以前吧，三十年，也许是四十年以前，这里的夜是怎样的安静，你也许可以猜得到。一个打渔人独自在小河里下网捕鱼，我想让他在第二天要与乡人讲述一个人人都向往着的事。你猜怎么着，我来了，我化作七八个穿着衣服颜色各异的人，前面五个穿着金色的衣服，跟着三个穿着银色的衣服，最后一个穿着黑色的衣服。我远远就喊“打渔人，请撑我们到对岸去吧”，打渔人看来了一批人，当然也乐意地答应了。但打渔人也奇怪我说的“我们会付钱给你”，因为一般情况下，乡亲们之间是不会以钱去打动人的。竹排不大，一次只能坐三个，连打渔人就四个。我们每一批被送过去后都说“后面的给钱”，第一批，第二批，到了第三批，是最后一批了，打渔人送过岸后，若有所悟地说，不是说后面的给钱吗？情急之下，打渔人扯了一下黑衣人的衣服，衣服掉了，变成了一堆铁。但人都已远去。打渔人恍然大悟，我化作的八个人不是人，而是财宝转移。打渔人曾有过发财的机会，前面的金衣人，银衣人，他都没有扯，如果扯了，那他获得的可能变成了一堆金子或一锥银子。
　　第二天，打渔人就把昨晚的故事传出去了。还真有人四处寻找已消失的金衣人与银衣人。人们在夜里拿着锄头，拿着铲，试图去寻找着会在夜里发亮发光的财宝。在乡人看来，他们每个人每时每刻都有发财的机会，但每次机会似乎都是擦肩而过。
　　因为这样，我成了人们的一个梦，乡人们很实在的发财梦。
　　我既然是一个魂，这魂有善意的，当然也有惊险的，大都是有惊无险。我知道，要让乡人记着，就要有几分吓人的东西。因此，我可能会让死人现身为蛇、为鸟、为阴影。我最乐意做的事，还是让冤魂来还阳，让人时时地想起，让人怀念，让人不能忘记。
　　乡里有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因车祸去世了，青春年少美丽动人的姑娘会让人们难以忘记的。人们不可能去为她立一个碑，也不可能立一个牌坊。乡人唯一好表达的方式是用嘴不断地传达着内心。
　　这时，我就来了，有魂的东西才可以被不断地传诵。
　　我先是变成一阵风，吵着父母。每天夜里会把家里的锅碗瓢盘吹得叮当响， 父母就知道我在吵着父母要找夫家了。父母拿了一个红包，让过路的青年男子捡到，好让姑娘在阳间能找到一个夫婿。姑娘的爸爸就在路边守候着，一旦有合适的人捡着了，就上前去祝贺他讨到自家的姑娘了。男子多半是没有办法的，半推半就也就成人家的女婿了。没有人嫁过来，但彩礼不可少，送过来之后就是女婿了。做女婿的任务之一就是清明上坟扫墓。光是这样还不足以让人感到我的存在。这男子经历了一次车祸，瘸了一条腿，人们就更加相信是姑娘找上来了。还有，这男子在一次本来不重大的手术中，不小心被医生割错了肝，结果年纪轻轻就离开了人世。人们的解释是这男子和姑娘到阴间成亲去了。
　　你记着我了吗？我就是魂，一个来自远古的魂。你不要被吓着。山间挺好，有我的信仰者，有我安静的归宿和无数的明月清风。我不会跑到城里来的。你要认识我，请到这山乡来寻我吧，在乡人冬夜围着火坑烤火时的谈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