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第一次约会

灰濛濛的空中淅淅沥沥地飘着雨丝……
　　暮春的风儿很轻，很轻，将雨丝撩起，卷着一挂巨大的水帘。
　　谁家的牵牛花开了？从院墙上探出头来，紫红紫红的，滚动着一两粒水珠儿，玲玲珑珑，给雨中的小巷增添了几分迷人的色彩。
　　他撑着伞，慢慢地走着。
　　“终于有第一次了。”他的心情并不因天气的变化而显得不舒畅。他不时地看看表，9点半了，还差半个小时。
　　他叫吴文清，三十六岁了，当人们善意地问起：“爱人在哪工作？”“孩子几岁了？”时，他的脸就会泛起红潮。那是羞怯。从幼儿园到学校，从大学到中学，三十六年了。一万三千个日日夜夜，从儿歌中，从书页间，从笔尖下，从粉笔里溜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在事业上，平平淡淡，教出的深长再好过不了多久也记不住他了。生活呢？除了一片空白还是空白。青春，在他的钢笔和粉笔之下，急匆匆地溜走了。爱情呢？却像个有个性的孩子，赌气了，根本不沾他的边。
　　他苦恼过，忧虑过吗？好像没有，上帝似乎没赐给他这部分的时间。
　　可是，最近不知为什么，每当他看到后面的莆田学院门口成双成对地出入，每当隔壁宿舍的儿子背着书包，甜甜地叫声“大伯”时，他的心里就不是滋味，说不清是酸，是辣，是咸，还是苦。
　　放假了，他再也不是从前的他了。不再埋头于书本，有时，他呆坐在椅子上发愣，有时又站在窗前，望着远方的湖水痴痴地遐想，感叹浮生梦一场……
　　雨密了，这路上的水渐渐多了，从空中落下的雨点不断增大，掉在地上，滴滴答答地响……
　　“第一次”他显得有点紧张，心砰砰地跳着。如果不是有雨声，外人肯定听得到。他看了看表，10：10了。人家说约会通常是男等女的，还真有一定的道理。
　　第一次，他想，这第一次约会，该说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呢？
　　年轻人的约会是那样的激情，浪漫，而像他这样将近中年的人呢？又该谈些什么呢？事业？生活？未来？还是过去？
　　他羡慕那些年轻人。有一次，隔壁传来他同志和女友的对话声：“我爱你，没有你，这个世界就等于没有光，没有水，没有热。”紧接着传来那女友娇滴滴的声音：“没有你的日子，我会想你，简直想得发疯。”好肉麻啊！真是火辣辣的场面啊！可这种话，他能说得出吗？他，悄然笑了，笑得有点腼腆，有些可爱，甚至有些“傻”。
　　雨，还在下着，路上，只有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和沙沙的雨声。
　　一对夫妇缓缓地走过来，妻子撑着伞，而丈夫怀里有一个调皮的小男孩。而小男孩手中的硕大红花犹如蝴蝶结翩翩飞起。
　　他痴痴地望着，直到看不见了。终于回过头来。
　　“我应该比他大呢。”
　　他，沉思着，伴着劈劈啪啪的雨声，还有，一些雷声轻微地响着……
　　大学的生活平平淡淡的，只有一个非常寒冷的女孩添了一点色彩。彼此隔得很远，但有一些丝连。可是，无情的她转头离去了。离去的永远，扼杀了他心中刚破土而出的嫩芽，让伤痕无情地裸露在那寒冷之中……从那以后，他把学生、事业当成了温柔、善良的妻子，把全部的爱奉献给了她，可他对那位“妻子”来说，只不过是个匆匆的过客、陌路人而已……
　　寂寞！也许是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凛傲，也许是一种弦断无知音的萧索。几年来，每当凭栏原眺，他总是无情地袭击他、折磨他。于是，他打心里深处向往着美好的憧憬……
　　雷声怒吼。雨，倾盆而下。
　　一对对男女纷纷躲着避雨。他的心里一阵阵地难受，泪珠儿怎么也控制不了，顺着脸颊流下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种无法克制的力量冲开了他感情的阀门，冲破了年龄的界限，冲化了多年的积压。他抛开了雨伞，跑进雨中，拥抱着这大千世界，放开喉咙：“终于有第一次了，终于有了……”
　　雨，消然停住了，蓝色的天幕从乌云中露了出来……
　　“呵，第一次，”他抚弄一下自己的头发，“我第一次觉得，生活是如此的丰富多彩……”